予言

皇后和她的呆呆人鱼

奢华的皇宫内，吊灯上的水晶摇曳，茶桌边坐着一位刚上位不久的皇后。她一身浅紫色华裙，发鬓高高扎起，一双芊芊细手正端着一盘精致的蛋糕细细品尝。

他那身居高位却又憨实的丈夫出现在她身旁。

他看着她一副奢华闲适的样子，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他从小性格就软弱，即使是坐上了国王的位置，却从来都无法对自己这位娇惯的妻子摆出什么国王的威严，也正是如此，妻子平日越来越娇惯。

他坐到皇后的身旁，皇后把手中还未吃完的蛋糕放下，眼里充满着好奇与玩味，“怎么了？朝廷上又发生什么事了？”

“皇宫里最近来了位巫师。嘴里净说些荒谬的东西，你感兴趣？听说他还带来了只人鱼，你想不想见见？”

皇后顿了顿，她把玩着肩上露下的几缕发丝，“听说人鱼身上的鳞片跟水晶一样美丽。我倒是想看看呢。”她站起身，裙子随着她的动作划出美丽的弧线。

她回过头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向他的丈夫伸出手，“愣着干什么？带我去。”

巫师的住所潮湿阴暗，地面上沾着些许水渍，屋子深处厚实的深色窗帘也无法掩盖住浓郁的鱼腥味。皇后提起裙摆，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心中即使感到厌恶却仍然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身旁一身黑袍的巫师显得格外阴郁，他的脸庞几乎瘦的脱相，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

走到了窗帘前，他伸出手缓缓拉开展露出其间的模样——一个巨大的鱼缸。

鱼缸里的水很清澈，角落里缩着的一只黑影清晰可见。巫师敲了敲鱼缸，那只黑影抬起头来，随着水波荡漾，人鱼缓缓地游到了玛丽面前。

人鱼有着清秀的面孔，如果忽略她脸上或深或浅的墨色鱼鳞的话。她的眼睛没有瞳孔，灰蓝色的眼膜占据了她的眼眶，但即使如此玛丽也没有感到害怕，甚至觉得这只人鱼有些呆呆的。她好奇地望着玛丽，玛丽也微笑着回望着她。她那条墨绿色的鱼尾在水中缓慢摆动，荡起一层层涟漪，像是人类的心脏在不停跳动。

周围萦绕的鱼腥味，堆在鱼缸角落里的死鱼，人鱼身上夹杂着被感染的伤口，一切好像都被玛丽忽略。她就这样不掺杂一丝杂质地笑着回望着人鱼。

“她叫格蕾丝。”

一旁的巫师说道。

玛丽似乎找巫师越来越频繁了。朝廷上逐渐传起皇后暗中与巫师私通学习巫术的传闻。而皇后却对此不以为意，平日里依旧我行我素，后来甚至把那座夸张的鱼缸搬到了自己的皇宫里，而国王对此也是默许的态度。

鱼缸里被玛丽安置了不少装饰品，什么巨大的贝壳床，一堆堆的水草假石，虽然没什么实际用处，但玛丽看着这些小玩意心里舒服多了。

她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美人鱼，自然要养的好好的！

她看着鱼缸里的格蕾丝手里把玩着几颗贝壳，手中拿着蛋糕向鱼缸走去。格蕾丝注意到她，歪了歪头迷惑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她从水缸里跃出来，露出一只湿漉漉的头颅。

跳跃出的水珠落在玛丽的裙摆上，她却毫不在意。她看着眼前呆呆的人鱼，用着那幅标准礼仪笑容:“你怎么天天吃那些死鱼？又臭又腥，来吃口蛋糕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格蕾丝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精致花哨的小蛋糕，显然是没有把这个小玩意当做食物。但她有看到玛丽每天都会吃这些东西。

玛丽把蛋糕递到格蕾丝的嘴边，格蕾丝额边的几抹发丝滴落下几颗水珠在玛丽的手上。她小心地微微张开嘴，似乎是对这新鲜食物很不适应，啃了几口嚼嚼，又是呆呆地望着玛丽。

玛丽看着只被啃了几小口的蛋糕笑容不减，只是把蛋糕随手放回桌上，“看来你不喜欢啊。”格蕾丝眨眨眼，她伸出湿漉漉的胳膊，小心地又把蛋糕拿下来一口吞下去，末了又一脸傻兮兮地望着玛丽，像是期盼着她的夸奖。

玛丽不禁笑出了声，伸出手揉了揉格蕾丝的脑袋。

沉默的鱼儿有时也会露出锋利的獠牙。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玛丽水蓝色的裙摆被血液染红，血迹一直延伸到皇宫深处的鱼缸内。

清澈的水池被一层血雾所笼盖，一团黑影激地水面不断翻起水花。玛丽就这样站在鱼缸前静静地看着，恐惧使她移不开脚步，而从小教化的礼仪却使她在此时也能够站的挺直，仪态得当。

许久，直到水花不再翻起，鱼缸彻底被染红，一切都归为沉寂。人鱼似乎发现了玛丽，她向玛丽游去，玛丽站在原地没有动。

人鱼像往常一样跃出水面，看到玛丽迟迟不动，她歪了歪头，眉头皱起。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她看着玛丽脸上挂着的僵硬笑容，静静地趴在鱼缸边沿。

玛丽看了看池中浮起的尸体，缓缓向格蕾丝走去。

“没事的，我都知道的。你只是不想被发现。”

“我会好好把你藏起来的，下次不会这样了。你就一直乖乖待在这里，可以吗？”

玛丽僵硬地扯起一个笑容。

格蕾丝望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人在意这个皇宫里死了多少人，也不会有人知道皇后养了一条会杀人的人鱼。

正午时分，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

今天是玛丽皇后问斩的日子。

人们需要一个人选，一个时代的牺牲品，而皇后即是最佳人选。

玛丽的双腕被粗麻绳勒出一圈圈紫红色的痕迹，她被一旁的士兵推搡着走上断头台。

台下的群众熙熙攘攘，发出一声比一声响亮的欢呼声。头上强烈的阳光，台下吵闹的呼喊声，身旁士兵小声的谩骂，汇成一片海洋将她淹没。

所有人都在庆祝，庆祝玛丽皇后的死，庆祝一个时代的终结。

她努力抬起头，长期处在在牢中枷锁的压迫使她直不起腰。额前散落的发丝挡住她的视线，她却毫不在意。

眼前是一块块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块，她干脆又闭上眼。

阳光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让她想起来那个闲适的午后。

格蕾丝趴在她旁边，呆呆地看着她喝下午茶，脑袋一晃一晃。

玛丽什么都和她说，从今天的天气聊到喜欢的裙子，末了还说要给格蕾丝做一套新纱裙。

格蕾丝就静静地听着，傻乎乎地对玛丽笑。

皇宫深处，格蕾丝缩成一团在鱼缸的角落。

玛丽已经很久没有来找她了。

鱼缸里的水变得浑浊不堪，周围堆积着大大小小的死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气味。

寂静的脚步声在皇宫响起。

格蕾丝听到声响尾巴兴奋地扑腾起来，看到来

人时却又迅速冷静下来。

眼前的不是熟悉的皇后，而是一身黑袍的巫师。随着巫师一步步向格蕾丝走近，格蕾丝向他露出自己嘴中锋利的尖牙示威。巫师对此却毫不在意，他漫不经心地一顿一顿地敲击着鱼缸，“你的皇后出事了，想救她吗？”

玛丽趴在断头台上，等待着死亡的倒计时。

“三——”

玛丽想起儿时母后在她每天安寝前，都会给她讲的童话故事。

“二——”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王子在海上的一搜船上航行。他遇上了海难，一片混乱中，一条小人鱼救下了他。人鱼对王子念念不忘，用自己的尾巴换来了一双腿来到了陆地。最后人鱼历经坎坷终于嫁给了王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年幼的她心怀着憧憬问她的母亲，“我也会遇到自己的小人鱼吗？”

母亲取笑她，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为她掖好被子，“傻孩子，你是小公主呀。你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王子。”

难道公主就必须和王子在一起吗？

我皱了皱眉，我对母亲说:

“我不要王子！我会遇到自己的小人鱼，我只让她来救我！”

“一——”

耳边响起悠扬的吟唱声。

我抬起头，看到了那抹墨绿色的身影。

我的小美人鱼用着刚从巫师那里换过来不适应陆地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吟唱着海妖的歌谣，操控着一波波海水浪潮冲向人群，眼里含着光，直直地看我，向我伸出手。

她解开我的绳子，拉住我的手，我感受到她手中的湿润和海水的气息。

她带着我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

我们掠过街边贩卖面包的小摊，踏过路上坚硬的锐石，向着蓝色的边际跑着。

海鸟在我们的头顶飞翔，阳光撒在我们身上，微风吹起格蕾丝墨绿色的发丝，像是在水中荡漾。

我看着她那双在长时间奔跑下布满伤痕的赤脚，握紧了她的手。

谁说是王子才能救公主？

我的小人鱼，在我精心布置的鱼缸里把玩着小贝壳、为了我吃下小蛋糕的小人鱼，踏着刚换来的双脚，随着奔流而来的潮水，把我在断头台上救了下来。